“喂。”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,问他:“听见说什么了吗?”
他陡然惊醒,摇头:“太远了,我看不清你写的什么,还在看。”
“凑近一点。”她把笔记本抬起来。
有了理由,他逼得更近,脸贴脸,几乎是耳鬓厮磨的模样。
“我刚刚和你说,有女朋友一定要戴套。”
“我不想交女朋友。”柯遂说。
“那你怎么解决需求。”她仿佛认为,男女之间的关系就是交换价值的利益伙伴——交换情绪价值、性价值、金钱,除此以外没有别的。“自慰吗?”
他声音渐渐低下来:“……我不会。”
“难怪你要洗内裤,太麻烦了。”她说,又安慰他:“没事,比弹钢琴简单。”
他踌躇,终于哑着声问:“那妈妈……你能教我吗?”
“手把手不行,你是男孩子。”她并没有给出他想要的答复:“我给你找几个青少年科普视频,国外这种有很多,你一看就会。”
“嗯。”
“稍等。”她打开电脑,开始检索,自动进入了工作模式。
他依旧盯着她,忽然想到一些荒唐的画面,再次弯下腰,将脸埋在她肩上。
第16章 戒
烟灭了。
柯黎从床上披衣坐起,贺昀懒洋洋趴在床上,偏头觑她:“怎么了?这么急着走?”
“还要送柯遂去学校。”
“啊,那你还过来?”
柯黎斜他一眼:“想做了,不行么?”
“行行行,当然行。”贺昀腾地起来,给她搭把手穿衣服。柯黎往后拂了拂头发,平静地说:“我们结婚吧。”
“这么突然?”贺昀呆住:“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?”
柯黎盯着他眼睛:“我认真的,如果你不愿意,那就……”
“欸!”贺昀连忙打断她:“不能算了。”
柯黎看他一惊一乍的样子,忍不住笑了笑。贺昀手里还拎着她衬衫上的扣子,手忙脚乱系好,脸上难掩喜色:“那就先办订婚典礼。”
柯黎皱眉:“太麻烦了,有空找一天去领证,尽快办好。”
“你当然可以一步到位。”贺昀按住她肩膀,正色道:“我好不容易到三十岁才结婚,越隆重越正式最好。”
“那你安排,全交给你了。”柯黎直接了当给他分配任务,语气像处理一项业务:“我先走了,不用送我。”她拿起车钥匙,朝他扬了扬,跟来时一样,风风火火走了。
贺昀捡起衣服穿上,瞟一眼手机,正好七点整。
时间管理大师。他在心里给柯黎安上这个名号。
出门雨还在下,高峰期过,街道已从繁华转为寂寞。大概要一连下好几天吧。幸好,跟夏季台风相比,S城冬日的雨并不让人厌烦。柯黎下车,撑开伞,垂头看腕表,预料之中的七点半。
进屋她闻到一股饭菜香,发现自己又忘记吃饭了,到餐厅发现柯遂守在一桌菜旁边,正看书,脸色并无异常。
“你回来了妈妈。”他放下书,对她笑:“快吃饭吧。”
“我不是让你自己解决吗?”柯黎看着桌上的菜式,几乎全是她爱吃的,心里滋味复杂。
“我怕你回来肚子饿。”柯遂说:“而且给你发消息了。”
柯黎打开微信,他确实发消息问她,但时间紧迫,她根本没看手机。
“下次不用等我。”她给他承好饭:“快吃吧,不然路上不安全。”
两人沉默吃饭。柯黎夹了块豉汁排骨,肉嫩汁香,不禁接连吃了好几块。她问柯遂:“这是你做的吗?”
“嗯。”柯遂说:“阿姨今天请假了。”
“好吃。”她想起来,作为母亲,她似乎还没有给柯遂做过一次饭——如果那次亲子训练营做失败的蛋糕不算的话。她没给他做过的事还有很多很多,以前她想过弥补,他们之间十余年的缺憾,但现在不再有任何机会。
哪一步走错了?以至于现在满盘皆输的局面?她想不明白。窗外雨停了,天色墨蓝。但想到他,心里的雨从来没有停过。
然而过去无法更改,向前看仍是光明坦途,而非万仞深渊。柯黎不后悔现在的决定。
吃完饭,柯遂收拾东西,柯黎在屋外等他,靠在门框上。灯光到这里已经变得黯淡,幽幽扑到脸上。柯遂背着书包走过来,她直起身,说走吧。
“等一下。”柯遂伸出手,摸到她衬衫领口,柯黎蓦然一惊,抓住他的手腕:“怎么了?”
“扣子系错了。”
她的力道不重,他继续解开她扣错的纽扣。女人精致的锁骨渐渐显露,吻痕清晰可辨,然而下午还没有。柯黎被他举止弄得蒙了几秒,再回神来,柯遂正给她重新系上扣子,动作细致,慢条斯理。
第一颗,第二颗。
逆光而立,他整张脸陷落到深沉的阴影里,看不清表情。四周阒寂无声,唯一能准确觉知的,是他落在她颈间温热的吐息,和他手指在布料上的轻轻摩挲,近乎温柔的入侵。
他的动作让她胸肋弥漫痒意,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东西浮了上来,叫人手足无措又耻于直面。
不能再想了。柯黎忍无可忍,伸手欲推开他,他却先行后退一步。纽扣全部扣好,只露出女人洁白的脖颈。那些她和别人余留的旖旎全都消失不见,遮挡在衬衫下。
她目光看向别处,没有看他,语气微冷:“我自己来就好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柯遂平淡地说。
到楼下,虽然不再下雨,仍有雾气弥漫。都市融化成森林,晃动霓虹。两人并肩同行,柯遂忽然见她掏出打火机,下了很大决心似的,用力抛到路边垃圾桶。
他望着她这些举动不明所以,柯黎回过头,跟他解释:“以后不抽烟了。”
柯遂抿唇,问:“为什么忽然不抽了。”
“我想让你觉得公平一点。”柯黎说:“不健康的东西就是容易让人上瘾,戒断反应虽然痛苦,但总有一天可以克服。”
“所以你放心。”她的手搭到他肩头,推着他往漆黑前路走,深入一片迷蒙的雨雾:“妈妈陪你一起戒。”
第17章 溃
送走柯遂第二天,柯黎经营的风投公司之前已经收到一个规模比较大的项目信息,恰好周一午餐会,她跟贺昀一起去。
昨天收获“大惊喜”,贺昀全程飘飘然,时不时在“柯总”中插入两叁个“老婆”。对于这些让人牙酸的称呼,柯黎一概不应。但在他不遗余力宣传下,周围人几乎都知道两人即将订婚。
包括几个熟识的LP,聊完项目后举着酒杯对贺昀庆祝:“贺总,恭喜终于抱得美人归啊……”
贺昀笑着说:“怎么不说柯总终于抱得帅哥归。”
对方不给面子取笑:“一看就是你追柯总,你看你喜上眉梢,她笑都不笑一下。”
贺昀不屑:“你不懂,那是因为人家不爱笑。”
确实,即便在他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时候,柯黎也仅仅是轻微弯了弯嘴角。贺昀在她这张脸上见过最多的就是冷笑、蔑笑或者礼节性的笑。她年纪轻轻早已练出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本事,项目上收获数十倍的回报或者亏损也绝不会多眨几下眼睛——毕竟全都在预料之中了。
贺昀笑话过她最适合做赌徒,对家会被她这样子唬住,难怪找了个家里开赌场的前夫。柯黎说是啊,但他总输我,受不了老婆能力比他强就自尊心碎了,心理失衡了。贺昀拍拍胸口自吹自擂:“鄙人可不会这样,就喜欢降得住我的。”
一物降一物,所以他们绝配。
想到这儿,贺昀不禁望向她,头顶仿佛又飞起数千只粉红泡泡。柯黎受不了他一天这么看她几十次,将其定义为“精神攻击”。她放下酒杯,决定从他身边逃遁:“我去补个妆。”
到盥洗室,口红确实淡了,她对镜重新涂抹一圈,忽然瞥见身后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影。
是个年约叁十的女子,穿着华贵,气质不凡。她踩着高跟鞋走过来,对着镜子里的柯黎嫣然一笑:“五嫂,好久不见。”
方蕴仪。柯黎想起她的名字。
她低头洗手,淡淡道:“叫我柯黎就好,早就不算你们方家的人了。”
“太见外了。”方蕴仪说:“好歹你是阿遂的妈妈,我是他姑姑,也算亲人。”
她一提柯遂,柯黎瞬间警觉起来,定定望向她:“蕴仪,你到这边也是为了投资这个项目?还是别的事?”
“对,投资,正巧撞见你,就来问问阿遂的事。”方蕴仪微笑:“他当时一声不响就走了,我们都很想他。这几天他有没有事,要不要回澳门给他爸爸扫墓……”
“他学习很紧,就不回去了。”
“用不了太多时间,来回最多一个下午吧,我也想和他说说话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柯黎直接拒绝:“你想说的可以告诉我,我转告给他。”
百般劝说不动,女人脸色遽变,语气也变得冷冷的:“何必两家人弄得这么难看?方家至少养过他,供他上学读书,请最好的老师过来练琴,你难道这么忘恩负义?”
柯黎从不吃道德绑架这套:“他爸爸在法律上有抚养义务,本来就应该这么做。”她理了理头发,转身离开:“再见,蕴仪。”
出门,贺昀正在外面等她,笑着问:“你在里面怎么待这么久?项目方想和你聊聊。”
“碰到了柯遂姑姑。”
“姑姑?”贺昀疑惑,转瞬眼睛突然亮起来:“就你死鬼前夫的妹妹?”
她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变得兴奋,嗯了一声,又问:“你认识?”
“不认识。之前在一个酒会上有人聊到她嘛,你前夫家里八卦太多了,当时把我们都听傻了。”
柯黎一向对八卦兴趣缺缺,闻言没再问。贺昀的嘴却停不下来,他素来爱听这些:“不是说她和那个侄子……”他声音压低,吐出那两个隐秘的字:“乱伦吗?”
柯黎脚步顿住。
贺昀不明就里,回头看她。只见她脸色微微发白,目光却比往常锐利许多:“你说什么?”
贺昀不知她反应何以这样大:“都见报了,传得满城风雨。你搜就知道咯。”
柯黎蹙紧眉,摇头说没兴趣,贺昀也不好再提。两人并肩同行,柯黎不知怎么脑海里晃过一念——
她在方家极少留心那些亲戚,但多年以前凑巧听到方蕴仪和一个人在花园角落争执。他们那时都年轻,十八上下的少年,声音透着青涩。
“你该知道我怎么想的。”那男孩背对着她说:“姑姑……”
“你还记得我是你姑姑?”女孩涨红了脸,转过身要走。他又猝然拽住她的手,两人纠缠在一起,像在打闹。
如果那是,那是……柯黎不敢深思,她呼吸陡然变重,胸口剧烈起伏,头脑竟然有点发晕。贺昀奇怪,立即环住她肩膀,担忧问:“怎么了?没事吧?”
他第一次看到柯黎脸上出现这样几近崩溃的表情。
“我恨我自己。”她痛彻心扉地说:“把柯遂丢到这样一个地方长大!”
贺昀没料到她情绪这么激烈,忙安慰她:“你又不是故意的,当时不是没有争过死鬼前夫吗?”
“何况柯遂不也没有长歪……”
“好了。”她靠在他胸口,竭力吐息几下,精神勉强恢复过来:“以后不聊这个话题了。”
贺昀云里雾里,低低嗯了一声。
第18章 惜
临近新年晚会,柯遂不管在哪个班级,都必会被拉去表演节目。正式登场的前一周,他每天规律地到学校音乐教室排练,今天也不例外。
是日天气幽暗,虽未下雨,天幕呈现出薄薄的铁灰色。同行练小提琴的班长抱怨:“怎么今年冬天要不下雨,要不就是阴天,以前不这样。”
林旭手里抱着笨重的萨克斯,回答道:“你没看天气预报吗?今年寒潮猛烈,别的地方都下雪了。”
“没关注。”班长说。一行人彼时走到音乐教室门口,门尚紧闭,外面已经来了好些人,正叽叽喳喳聊天,看见他们过来,即刻鸦默雀静。
班长觉得有趣,压低声音说:“我们这个节目很受欢迎嘛,每天都有人等这儿听,说不定会拿奖。”
“你真以为是来听我们节目的?”林旭撇撇嘴,使了个眼色:“都是来看……他的好吧。”
班长顺着他眼神望去,柯遂在最后,熟视无睹略过周围人,走进教室。果然,他一消失,其它人都散了。
“太现实了,这个看脸的社会。”班长摸摸下巴,问:“他怎么还不谈恋爱?这么多人追总有动心的吧。”
“谁知道。”林旭打个哈欠:“快进去吧。”
他们完全是瞎凑出来的团队,水平参差不齐,配合毫无默契,练到最后大家都想把手里的乐器砸了。正垂头丧气之际,班主任的脸陡然从窗后幽幽出现,把林旭吓了一跳。
“卧槽。”他小声对班长说:“李老师怎么来了?这是排练节目又不是自习。”
不过班主任并非来找他们,她敲敲窗,把柯遂喊了出去。
“柯遂,有个人跟我说她是你姑姑,想见见你。”班主任开门见山说:“但我记得你妈妈和我说过,你和你爸爸那边……”她小心翼翼隐去一些可能会伤害学生的话:“你看要不要和她见面。”
“我应该知道是谁,老师。”柯遂礼貌回答:“没关系,我去和她见一面。”
“嗯,她在校门口等你,快去吧。”班主任微笑望着他,老师哪有不喜欢这样品学兼优又听话的好学生的?
“好,谢谢老师。麻烦您了。”柯遂点点头,匆匆往楼下走去。
她注目他的背影,忽然觉得需要预防万一,又给柯黎打了电话。
柯遂其实知道方蕴仪迟早会找上门来。无他,父亲私人飞机失事那天凌晨,她和四哥在书房讨论飞机故障的事。而柯遂那天早起,坐在书架后看乐谱,一字不落全部听到。
他屏住呼吸,悄然偏头,视线掠过重重书册,恰好与她相交。
他猜她原本想将他灭口,但太明目张胆,计划容易失败。
只能赌。
结局皆大欢喜,他没有告诉父亲,于是父亲死了。她顺利除掉一个对手,借爱慕她的侄子名义,全身而退。
但又疲于应付愈发混乱的争斗局面,放他这条漏网之鱼跑到内地。方家的手伸不了那么长,再长袖善舞,也无力回天。
方蕴仪站在校门外,看他走近,冰冷的审视顷刻变为友善的微笑:“阿遂,好久不见。”
“姑姑。”他喊她。
“看来你还记得。”方蕴仪笑:“也该回去一趟,你爸祭日快到了。”
提到他爸,女人目光在他脸上扫视打量,试图发掘不寻常。
而柯遂只是摇摇头:“他不是我爸,姑姑,不用再找我了。”
方蕴仪怔忡:“你……”
“我不会和任何人提他的事。”柯遂说:“也请你不要再来干扰我的生活,否则……”男孩温和的语气骤然降温:“我有办法让别人知道,姑姑。”
方蕴仪哑口无言,她很少被抛入遭胁迫的境地,何况对象还是一个没成年的孩子。
甚至,说不准她还是被借刀杀人的那一个。
脸上假面尽碎,她再也充不出慈爱长辈的神情,变得公事公办:“既然如此……”
“柯遂!”一道焦急的女声打断她。
两人俱是一愣,转头看去。柯黎正从数米开外的一辆车下来,依旧上班打扮。白衬衫,包臀裙,高跟鞋,极度不便的一身,她却仿佛全然忘却,迈开脚步在马路上飞奔,也不盯着脚下路。
摔跤遂成情理之中事。
柯遂心头一紧,马上朝她跑去。她已经从地上起来,踉踉跄跄走向他。
他先行一步,握住她伸来的手,低头察看她身上伤势。柯黎浑然不觉,恐惧堪比目睹孩子差点被拐卖,颤声道:“别跟她走,听见没有?不准去澳门!……”
“没去,妈妈。我不会去的。”他轻拍她发抖的脊背,竭力安抚她:“别担心,我在这里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她惊魂未定,又失而复得,一阵后怕,死死抓着他的手。人行道有摩托电机轧过,飞驰电掣,发出嘈杂的嘟嘟声。两人却不觉吵闹,柯遂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柔声安慰,她紧绷的身躯终于慢慢放松下来,被他抱到怀里,依旧发颤。
“阿遂。”又有人喊他。
柯遂抬眼。不远处,方蕴仪打开车门,眼睛掠过两人相拥的身影,似含嘲讽,似含笑意——
“你妈妈很爱你,好好珍惜。”
“再见。”
第19章 经
两个人在人行道,引来路人侧目。柯遂扶她上车,司机回头看两人,关心道:“柯总没事吧?”
柯黎摇头,她心有余悸抓着柯遂的手,问他:“她刚才跟你说什么?是不是要你回去?”
“嗯。”她的手一片冰凉,柯遂不假思索把另一只手覆上去暖热:“不过我说我不回去,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。”
“未必。”柯黎说:“不要住学校附近了,以后我让人接送你回家。”
话一出口,她立即意识到自己或许又错了,哪有像她这样朝令夕改、把孩子调来调去的母亲——他原本打算国内读书,她又安排他出国。他原本住家里,她给他租了公寓,现在又让他搬回来。
好像怎么做都不对、都有问题。
感情上的事远没有戒烟、事业上的简单,涉及无限琐碎环环相扣的现实,而后者只需订好计划,步步推进,忍耐不该有的懒惰、松懈,即便输了,依旧可以重来,有的是东山再起的机会。
可对于前者,推开他不好,拥抱他也不好。
戒断依恋最有效的方式是建立边界,而将两个人隔离开的同样也是边界——人类总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情感悖论。
她想起来刚接柯遂回家的那一阵,柯遂拘谨、疏离,甚至隐约抵触她的接近。柯黎准备了一个备忘录,事无巨细复盘他们一天做的事,反思总结,欣喜地发现他们关系一天比一天更亲近。
第一天,柯遂的手在她手中僵硬。
第五天,马路上,柯遂主动拉住她。
第二十七天,他睡前和她拥抱,亲吻她的额头,垂头望着她。昏黄的卧房灯光撒落,少年的眼睛澈净分明。
但现在,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了。
柯黎感觉自己正在陷入死局,不论走哪步,都会触碰雷区。她闭上眼睛,满心惶惑和沮丧。